2019-11-21 15:50
1.曼娜離開酒店後也不敢回家,就直接到了步行街的店裏。早上的步行街人煙稀疏,那些經常光臨的顧客大都是獻身於夜生活的使者,這時候大慨有的醉倒在自家的床鋪上,有的躺進了男人的懷裏墜入夢鄉。她們絕少像街上步履匆匆急著趕時間的上班壹族,也不像那些悠然自得剛從廣場公園晨練歸家半老徐娘。曼娜在店裏翻弄著帳本,玻璃門壹推,卻見丈夫何為進了來,她的心頭壹蕩,正想尋個應對的辦法。沒想何為倒先開口:“我打這經過,見這麽早就開門了就進來。”曼娜不知該怎樣應對,臉上壹時凝住了,何為以為她生氣了,從褲袋裏掏出壹大卷鈔票出來,他說:“上次拿妳幾千塊錢先回妳。”說完,就忙著點鈔票。他說:“老婆,這幾天手氣出奇地好,昨晚通殺三家,他們還不服,誰也不想罷休,我就跟他們纏鬥到天亮。”
曼娜松出了壹口氣,嘴上也不輕饒他:“妳就顧著在外頭瘋,我說,我替妳交的罰款妳總得也歸還吧。”“再過幾天,壹準還的。”說完,打起了呵欠。他湊到曼娜的耳根輕聲說:“真想回家摟著妳睡覺。”曼娜推開了他,說:“去去,回家去。”他邊走邊說:“中午我就不做飯了,妳自己吃吧。”哼著壹首不著調的曲子揚長而去。曼娜捂了捂胸口,見沒其它的事了.她的手掌窩著,在唇上輕拍,似乎要把探頭探腦的呵欠送回去。就搬個躺椅在櫃臺後面閉上了眼睛。
當年,表哥少華讓曼娜領略到了男歡女愛那種撲朔迷離欲仙欲死的滋味,而隨著他的遠走高飛。曼娜愛情的故事像潮汐中的大潮,來得轟轟烈烈又去得悄然無蹤,風停了、浪靜了、潮汐悄悄地退卻了。只有她的胸口能感受到它浪卷濤湧,撲棱棱地壹陣子,隨後又是撲棱棱地壹陣子。曼娜回到了體育學院,快壹年就畢業了,功課也不多。那時候她的身體還不是現在這副豐腴飽滿、風情世故的樣子。那會兒,她只有十八歲,壹副青春期女孩子特有的誇張而神經質的表情,整個人經常地心神恍惚,不知所措,壓堵在心頭總象有壹股悶氣,以致心間的煩燥使她常無緣無故發怒,平白無故地惱火。而無論在那裏,對那男女間打情罵俏、嬉鬧玩耍,特別是那些語帶雙關的、涉及到性事或男女東西的話語、詞句卻異常地敏感,聽得心頭亂跳、興致勃勃,好象心裏很受用如同熱天吮吸著冰棒般那涼入心肺舒暢服貼的感覺。她便變得憂郁起來,眼睛總是出神地對著某壹處,好象多了許多的心事,平日間的歡聲笑語減少了,走動舉止也撿點得多。
那壹年她們學校新來了壹老師,很年輕叫林濤,是壹個歸國的華僑。曼娜第壹眼見到他,就覺得他英氣逼人,酷似那年代紅極壹時的電影明星。林濤蓄著壹頭長發,長條臉,白凈而且勤於修理,便顯出了本來就十分端正的五官。鼻梁是高而挺直,眉棱突起,眼睛陷下。他的眼睛有壹種天然的思考的光芒,使他很肅穆,也很深沈,壹點不輕薄,也使他極其年輕的歲數有了成熟男人的意味。他留著壹頭飄逸的長發,每當站在她信隊列前面講話時,頭壹甩動,那頭黑發便很瀟灑地舞動起來。他為人師表不失風度,臉上是壹種嚴肅,端莊,姿態則很挺拔的。走路也挺著腰,端直地,目不斜視地,壹步壹步邁著。女生們還很狂熱地崇拜於追逐,有人說他的眼睛很深邃,有所隱藏,像壹個蒸發著霧氣的深潭。而有人說,他的上下兩排眼睫毛很濃很長,甚至稍稍彎翹,她們說,眼睫毛長的男人多情。女生們幹什麽都是壹窩蜂,有壹些是真喜歡,有壹些則是盲目的,瞎湊熱鬧。曼娜就不,她沒有加入潮流。
有壹天,在禮堂上完了體操課後,他把曼娜叫到身邊,他對曼娜說:“妳的基本動作都不到位,像這樣下去,將來考試妳是過不了關的。”“我就是體操不好,別的項目我能行。”曼娜小聲地咕嚕著,眼睛卻瞟向別處,那邊有些女生還在樂此不疲地練習著跳馬,當她們雙腿分開撲向那壹個綠色的怪物時,臉上總是帶著高興而驚慌的表情,曼娜想所有的處女都會有這種表情。“我想,是妳的身體協調性不好,使妳的動作幾乎變了形。”林濤的聲音有些加重,他的確心裏生出了不悅,所有的女生都巴不得圍著他團團亂,惟有她,曼娜從沒拿正眼對著他。林濤更是氣惱,他看出她已發育完好了的體形,壹身上下沒有肌肉,全是嘟嘟的肥肉,沒有彈性和力度。他還特地圍著她轉了圈,翻過來側過去的觀察她尤其她的腿,臀,胳膊。果然是腿長,臀圓,膀大,差別是兩個乳房更是高出其她的同學,高高聳著,山峰似的,他只好耐心地說:“曼娜同學,我找到了妳身上的癥結,妳的長得太高了。”“長得高又不是我的錯。”曼娜說,讓壹個男人這麽細致地考察她的身體,曼娜心裏有股說不出的滋味。她自然覺著了羞恥,為了克服這羞恥,便作出滿不在乎的傲慢樣子,更高的昂首挺胸撅腚,眼珠在下眼角裏不看人似的看人。這時候的曼娜,幾乎跟他差不多高。“我來給妳開小竈,從明天起,下課後我來訓練妳。”沒容曼娜做出答復他便揚長而去。
隔天其它的課剛下課,他就站在曼娜班的教室門口。女生們壹個個窒息憋氣走得春風拂柳壹般,他卻只對曼娜壹歪腦袋,曼娜只好乖乖地跟著他到了禮堂。學校的禮堂如今已變成練體操的地方,擺放著壹大堆器械和海綿墊,寬敞的裏面沒幾個人,林濤讓曼娜看著,自己做了幾個高難度的動作,曼娜見他騰躍身輕似燕,縱跳如履平地,旋子,筋鬥,要什麽有什麽。下腰,可下到頭頂與雙腳並在壹處;踢腿,腳尖可甩至後腦勺,是真功夫。他微喘著氣地對曼娜說:“這是我參加亞洲賽時的壹套動作,該妳了。”他讓曼娜先壓腿開胯,讓她仰面躺在地板上,蜷起兩腿,再朝兩邊使勁分開,直到膝蓋兩側各自觸到地面。待到她爬起身來,紅漆地板上便留下了壹個人形的濕印子,兩腿蜷著朝兩邊分開,活像只青蛙。那印子要過壹時才能幹了褪去。他說韌帶的松緊是關鍵,便努力地幫她拉韌帶。背靠墻站好,他幫助她將繃直的腿朝頭頂上推。他推得用力,臉蛋貼著她大腿的內側那兒,曼娜的大腿根部隆起如墳,那地方已經豐碩到了無法再豐碩的地步,猶如早熟的果子。
讓他挨得那麽近,倆人又脫得只剩壹身單薄的練功服,便能互相嗅到又香又臭的汗味兒和體味。他的味很重。他身上的汗味混合著熟悉的男人腋下的那股氣味,搞得她頭暈目眩。曼娜驚異於男人所具備的那種性感氣味,它們深深地吊起了她的胃口。這時,她的體內就有壹股熱流在湧動,攪得她心不在焉身不由己,曼娜拼命地繃直腳根,肉體的疼痛給了她壹種奇妙的快感,幾乎為了這疼痛而陶醉。越是疼痛,她便越是憐惜自己,那心中的壹股迸發熱流也就安息了。她是盡力地扭曲自己的身體,將身體彎成什麽也不像的形狀,這才鎮定下來,對自己的嚴酷使她驕傲。
2.這樣持續了幾天,林濤對她的要求越來越嚴格,好像要把她培養成世界冠軍似的。曼娜練跳馬,他就站到了木馬的那壹端,當曼娜壹個身體躍過木馬,壹個趔趄猛向上沖時,他就攔腰將也摟抱住了。“不要!” 她想嚷,不料聲音是喑啞的,嚷不起來。她壹猛頓,穩住了身子,他早已將手挾在她的腋下,沒等她調整好身子,已經將她攪進了懷裏。他指導著曼娜,說她跳得不夠高,除了彈跳的力量不夠外,她助跑的速度也不夠快。他做了示範,他將上衣脫了,袒露出極白而且滑膩的背脊。褲頭是平腳的,繃得過緊,深深地勒進大腿根部。他的胸脯與周身都起著壹塊塊健壯飽實的肌肉,猶如吸收了的養分,全部茁壯了這群疙瘩,壹塊塊飽滿著,表示著他旺盛的青春體魄。雙腿也是壹樣,壹用力肌肉帶著明顯的線條,待到慢慢兒地平復下去,便留下壹個個褐色的凹坑,這凹坑尤其布滿在他的大腿臀部上,使那地方極像壹塊粗糙堅硬的巖石。每壹口褐色的疙痙都溢著壹顆碩大的汗珠,通明著。
她就站在那端的扶把上壓腿,看著他在空中做了個漂亮的騰越,下地時穩如秦山紋絲不動。曼娜的眼光不自覺地瞟到了他運動短褲的中間,那地方鼓蓬蓬地,極像藏著壹件龐大物件似的,便覺得有趣,在那兒瞅住了,直瞅到仿佛能感覺那物件的形狀大小來。曼娜壹陣眩昏,再克制不了內心的騷亂了。她喘著粗氣,因為極力抑止,幾乎要窒息,汗從頭上、臉上、肩上、背上、雙腿內側傾瀉下來。她趕忙走開到了那壹端,笨拙地猛跑幾步就要躍上木馬,到底還是沒能跳過。她的小腹重重地碰撞了壹下,曼娜聽任自己的身體由於失敗狠狠地砸到木馬上,痛得幾乎要叫出聲,她卻忍著,掙紮爬起,再做第二次絕無成功希望的嘗試。疼痛過之後,卻覺得自己是受了欺騙的,可憐而無助,便十二分地自愛起來。每壹舉手與每壹投足,都是用著既委屈又自尊的態度作著,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作態,卻只茫茫地感到這種折磨有了新的目的似的,更富有意義了。那不僅是自我壓抑,不僅是為了達到目的,似乎還格外的有了壹份表演的意味。
可是用不了多久,那股熱流又在她的身上奔騰了起來,而當他走開了,單獨留下她壹人的時候,那種自我折磨的決心和信心便會消散,渾身的興奮與緊張壹下子松弛了。她的心裏生出壹股兇惡的念頭,她想要弄痛自己。便下了狠勁,那陣跑動既快又有力,騰起的高度也比剛才飄逸,雙臂奮力地壹撐,眼看身體過去了,但偏偏小腿碰著了,她整個人像壹個麻袋似的重重摔落,她不由尖叫了起來,那尖叫如同汽笛長嘯,把他嚇了壹跳,他緊張地跑過去,摟住她問她怎麽樣,曼娜賴在地上不起,也不說話只是躺在海綿墊上滾來滾去哭泣起來。他抱著雙膝觀察,見並沒有大礙只是在小腿那兒碰著,青紫的壹大塊,他還不是老實的抱著,時而伸直壹條,只抱壹個膝頭。時而伸直另壹條,只抱另壹個膝頭。當他擺弄她伸曲腿的時候,曼娜飽滿的腹部與胸部,便十分結實的波動壹遍。
他松開她的膝頭。她並攏了雙膝,用胳膊抱在胸前,繼續哭著,他只得站起來去拉她。她的身體雖不沈重,但她故意硬往下墜著,可他卻是力大無窮,十分輕易地拽起她來,她渾身已經滾得漆黑,兩只漆黑的手無所顧忌地揉著眼睛,染黑了淚水,臉上流滿了骯臟的眼淚。他說:“天太晚了,下課吧。”她不聽,依然哭著。默默地穿上了外衣,步履蹉跎地走出了禮堂,由於有了安慰,哭得更加傷心,那傷心也更加真實。林濤跟在她的後面,發現她不是往宿舍去,也不往飯堂,卻隨著體操房旁邊曲折的石價往山上去,他緊跟著她,見她在樹林前的停住了腳步。
林濤來到了她的身後,壹手托住曼娜的肘部,另壹只手捏住了她蹺著的小拇指的指尖。她並不躲避,仿佛絲毫不察似地佇立著,林濤望著她的左耳,下巴幾乎貼住她的腮幫。曼娜感到了後面他溫濕的鼻息。林濤松開手,十分突兀地把曼娜攬進了懷抱。他的胳膊是神經質的,摟得那樣地緊,下身那兒隆起的壹堆壓在曼娜豐碩的臀部,臉貼在了她的後頸上。曼娜猛壹驚,卻不敢動,僵在了那裏,連呼吸都止住了。但只是壹會兒,曼娜的呼吸便澎湃了,大口大口地換氣,她喘息壹次他的下體就要在她軟綿綿的臀部上撞擊壹回。林濤的手指在她的身上緩緩地撫摸,像雨天裏屋檐下來的流水,開了岔,困厄地流淌。他的手指流淌到她的胸部的時候曼娜終於醒悟過來了,曼娜沒敢叫喊,她小聲央求說:“別這樣。”
曼娜掙脫了他的束縛,迅速地往林子裏走去。保持了壹段距離,剛好能聽見他的腳步聲,曼娜壹直跑到林子深處。她在茂密的槐樹前停住腳,聽著林濤的雙腳壹步又壹步向她逼近。林濤站在她的身後。貼得很近。她的後頸感受到他的灼熱呼吸。她屏住氣。心臟在嗓子裏頭拼了命地跳。壹陣風吹過來,把樹梢弄著窸窸窣窣作響。他們不由同時哆嗦了壹下,這顫抖如同電流壹般,在空中相遇,流通,他們忽然覺出彼此就在附近。心跳了,腳步卻沒有移開。她回頭望了壹下,正望見他的目光,她忽然向後退了壹步,退進壹個寬敞的林蔭的遮蔽裏,那林蔭是壹棵高大槐樹。
他隨即也追了過去。槐樹茂盛的樹葉把周圍籠罩得壹片陰暗,風似乎越來越大,搖晃著樹梢、吹拂著樹葉。他站了壹會兒,伸手憑空地摸了壹下,什麽也沒摸到,卻感覺到她的躲閃。她笨拙的躲閃攪動了平穩的氣流,他分明聽見了聲響,如潮如湧的聲響。然後,他又向前去了半步,伸手抓住了她的手,她的手在向後縮,他卻攥緊了,並且擰了壹下。她似乎“哎喲”了壹下,隨即她的背便貼到了他的胸前。林濤又再壹次將她嬌柔的身體擁入懷中。曼娜呼出壹口氣,幾乎癱軟在他的胸口了。天哪。我的天。頭頂上的樹葉讓風吹拂得搖晃。風發出了細密而又疼痛的呻吟。周圍發出了幹草的醇厚氣息,彌漫在他們身邊。他使勁擰著她的胳膊,她只能將壹整個上身倚靠在他的身上。他是力大無窮,無人能掙脫得了。他的另壹只手,便扳過她的頭,將她的臉扳過來。他的嘴找到了她的嘴,幾乎是兇狠的咬住了,她再不掙紮了。風似乎不吹了,樹梢也停歇了,壹切卑微瑣細的聲響都被槐樹的蔭影吞沒了。
曼娜突然醒來了。那真是壹種大夢初醒的感覺。夢醒之後的曼娜無限地羞愧與淒惶,她弄不清自己剛才到底做了些什麽。她迅速地整理了身上的襯衫,沖出了壹樹槐蔭的黑暗。林濤被丟在槐樹的蔭影正中央,耳朵裏頭充滿了她腳下踏著枯草爛枝的腳步聲,急促得要命。林濤想叫住她,可他實在不知道還能對她說什麽。他就覺得羞愧難當。天已經不再那麽漆黑了,卻又沒有亮透,是夢的顏色。林濤垂著手,呆呆地站住,不知身在何處。
3.出於本能,當曼娜吃過了晚飯洗過了身子後,走到宿舍的門口,站在門口她的心中便不再是茫然了,而是反悔與後怕,眼淚說上來就上來了,壹點準備都沒有,壹點預示都沒有。她擡起頭,看著宿舍微閉著的門,她覺得真不可思議,表哥少華的影子清晰地映在她的心頭,那個影子在她心裏蘊藏了那麽長的時間,但忘記他居然是這樣的容易,像羽毛在風中,無聲無息地就飄出來了。曼娜不敢久留,她推開了門,用力整理自己的心情。她忍住了淚水,但傷心卻忍不住。後悔這種東西居然是如此厲害,它長滿了牙,咬住妳就不再放松了。同室的幾個姑娘還在,有壹個這壹刻歪在床上,似乎心頭有了什麽事;有壹個在窗前對著那張臉擠著粉刺;室內拉著橫直的塑料繩索,女人的小玩藝沿掛得東壹件西壹件的,壹副死氣沈沈的樣子。窗外高音喇叭裏的歌聲壹陣又壹陣飄進來,與寢室裏頭胭脂香粉味與襪子的氣味混雜在壹塊。桌子上有旋開了的香水瓶、吃完了的末來得及洗滌的飯盆與碗筷、還有兩副紙牌。
曼娜徑直往窗下左側的下床走過去,那是她的鋪位,她壹屁股坐下去,手裏捏了壹只彩色塑料發卡。那個發卡是表哥少華送給她的,她從沒讓它離開過她身上。聞到了寢室裏頭香味與襪子和短褲的混雜臭氣,氣味裏頭全是青春的分泌物。曼娜聞到這股氣味就陷入了緬懷,這種緬懷使她對往昔的感情有了壹種出格的敏感,壹點壹滴都有了逝者不可追的莫大失落。香味與襪子的氣味使曼娜的懊喪越發紛亂了,夾雜了反悔和自卑等諸多雜念。
那個夜晚曼娜失眠了,屋子裏壹片漆黑。漆黑伴隨了被窩中人體的氣味、腳丫和煙的氣味。她睜著眼睛。她的黑眼睛如這個時刻與這個房子壹樣,沒有亮的內容。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裏。在黑暗中,她知道自己有壹雙黑眼睛。她悄悄地撫摸自己。她的手指辨得出自己的身體輪廓。她對自己說:我怎麽就這麽不爭氣。這時她的指頭在自己的兩只乳房之間停住,把自己的手假想成另壹雙手,那雙手撫弄在她的乳房上,仿佛彈擊風琴雪白的琴鍵,弄出了壹排響來。她的身體在那只手的彈奏下湧動了吟唱的願望,她聳起了胸脯,她的身體隨著指頭長出翅膀想飛,像遠飛的大雁。乳頭尖硬了起來,大腿根部那飽滿的肉唇濕潤了,液汁流淌出來了,沾濕到了那叢卷曲的毛,而眼睛也滲出了眼淚來,掛滿了她的面頰。
隔天下課後,曼娜早早地就到了禮堂,在已經磨平了的紫紅色地氈做著壹些準備動作。曼娜穿著短袖的紅色運動衣,半截的褲子只到了腿肚子。林濤早就來了,曼娜裝著沒看見,誰也沒留意到發生在他們兩人身上的那壹點隔閡,他們自己也覺得再也恢復不了昨天那壹種明澈的心情,都懷了鬼胎似的,有點躲閃,也不再互相打招呼。他跟著壹老師就在壹旁,指指點點地商量著。曼娜的腳尖劃著空洞的半圓形,有絲光亮耀眼地掛在腳尖,在空中甩出去半個光圈。她過分突出,突出得已經變形了的臀部活動出誘惑的形狀,他十分的想在上面揣上壹把。她覺出他的註視,心裏則是十分的快意。他的目光滾熱地撫摸著她修長的腿,那腿變換著優美的線條,在他眼裏卻是壹派眼花繚亂的夢幻。
她無休止地踢腿,韌帶壹張壹弛,又輕松又快樂,不由要回過臉去瞅他。不料他早已走了開去,去指導著別的壹組學生。她頓時瀉了氣,腿仍是壹下壹下地踢著,卻失了方才的精神。林濤指點著那些男生在單杠上翻滾,他的雙手平垂著,感覺到她目光的襲擊,擊在他最虛弱最敏感的地方,他情不自禁地壹哆嗦,收縮起四肢,蜷成了壹團,她的目光早已收回。 他心灰意懶地停止了指導,呆了壹會兒,挺起身體,重新抖擻起來。他走到她的身邊,站住了,努力掙紮了壹會兒,不由憋紅了臉,喃喃地開口了:“原諒我壹時的沖動。”
她沒提防他會說話,更沒提防說出這種認真的話來,不由也窘了,腳尖慢慢低落,臉也漲紅了,回答說:“沒什麽。”還好笑地笑了壹聲。 “我再也不冒犯妳了。”他說,又補充了壹句,“希望我們不能像以往那樣相處。” “我無所謂。”她說,眼瞟著他又加上壹句:“妳真的不懂得女人?”他心裏卻怦怦地跳著,覺得事情有點不平常了。就這樣,他們說起話來了。可是,說話的境界似乎還沒有不說話的美妙。壹旦說話,那緊張便消除了,隨之,那壹種興奮;那壹種莫名其妙的等待事情發展的激動與好奇,那壹種須以默契來交流的神秘的意識,也消失殆盡了。然而,彼此終究是輕松了,要承受那壹種緊張畢竟是太吃力,也太危險了。究竟是什麽樣的危險,誰都不明白,然而那壹種冒險的心情,卻是誰也都有的。他們在壹起又練得很晚,待曼娜趕到飯堂的時候,飯堂早就關了門。曼娜只好餓著肚子回到宿舍,拿著自己的臉盆鐵桶,到洗澡房裏嘩啦啦地將自己沖洗壹番,等她獨自沐浴完畢,披著濕淋淋的頭發,紅潤著臉蛋,西施浣紗似的將盛了臟衣服的臉盆斜端在腰間,走出洗澡房門口天已完全漆黑。
曼娜走在林蔭掩映的小道,快近她們的宿舍時。林濤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,仿佛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壹樣。幸好被曼娜在門口撞上了,要不然他非闖進屋子不可的。林濤的出現仿佛漆黑的夜空突然跳出了壹輪月亮,月亮的四周還帶上了壹圈極其巨大的光暈。曼娜總算處驚不亂,她丟下手裏的東西回頭就跑。林濤跟在她的身後。他們只是分開著,自顧自走著。曼娜再次沿著石價朝山上走,林濤也跟著上了山。這時的天上,沒有月亮,也沒有星星,天很暗,他們全被黑暗裹起了,各自裹著壹披黑夜的幕障獨自走著。其實,彼此才只有十來步的距離。
夜晚的山崗十分安靜,有微風緩緩地流動,輕輕拍打著林梢。幾點隱隱的燈光,風很涼,裹著濕氣撲來。曼娜走到樹林裏,他則走在樹林的外面。露水浸濕的土地在腳下柔軟而堅韌,腳步落在上面,再沒有壹點聲響。她張開兩只手,輪番摸著兩邊的大樹。左手扶住壹棵,等右手扶住另壹棵時,左手便松了,去夠前邊的。粗糙的樹皮磨擦著她的手心,微微地擦痛了,卻十分的快意。他們繞了壹圈又回到了禮堂,禮堂的正面是壹塊開闊的操場,操場立著兩個高聳的籃球架。孤憐憐的,極像兩個哨兵。曼娜回過頭來的時候目光正和他撞上了,林濤笑了壹下,曼娜也笑了壹下,短短的像壹片風,沒有來處也說不出去處。
露水浸濕的土地在腳下柔軟而堅韌,腳步落在上面,再沒有壹點聲響。進入禮堂時,裏面所有的燈都滅了,連月亮都沒有,是個沒有月亮的夜晚,伸手不見五指,如同墮入了深淵。曼娜轉到了後臺,那兒存放著他們廢棄了的海綿墊和沒用的器材,四周空寂得令人驚悚,洋溢著織物、木頭和鐵銹的混雜氣味,又新鮮又陳腐。林濤就站在這股濃郁的氣味裏頭,同樣帶上了新鮮與陳腐的氣息。曼娜弄不懂怎麽剛壹見面自己就背過臉去了。
4.林濤張開雙臂摟住了渾身發軟的她,當她再壹次伏到他肩膀的時候,她嗅到了濃重的汗味兒。那壹款熟悉的男人味兒足使她神魂顛倒,欲仙欲死。他的嘴唇尋找著她的嘴唇,他堵住她嘴唇的時候,感到了她壹陣慌亂的躲閃。他把她的身子摟緊了,狠狠地壓住了她的嘴唇,他的胸脯感覺到了她隆起的胸脯,那微袒露著的衣領雙峰半裸著,擠壓在他的胸膛上,暖烘烘,濕漉漉。他同樣暖熱而汗濕的胸脯,與她的胸脯滯澀的磨擦,發出聲響,輕微地牽扯得疼痛。他的膝頭覺出了她努力活動的下體,他的手覺出了她渾圓結實的肩頭和欣長的脖子,那脖頸由於氣喘,壹緊壹松。沿著汗濕的頭發,他的鼻子覺出了她腦後盤起的發辮的觸碰,帶著壹股濃郁的香濃氣息,上面有壹枚冰涼的發卡,戳痛了他的臉頰。
曼娜全身的感覺都蘇醒了過來,從急迫的親吻中解脫了出來,大口地喘著氣。然後,主動地迎接他舌尖的挑逗,於是又重新地緊張起來。與方才那抑止了全身心的緊張相反,這會兒,所有的感官和知覺全都緊張地調動起來,活躍起來,她的舌頭努力地伸吐著,變成了機械性的動作。她嵌在壹個火熱的身體裏面,壹個火熱的身體在他懷中精力旺盛地活動著,哪怕是壹絲細微的喘息都傳達到他最細微的知覺裏,將他的熱望點燃,光和火壹樣噴發出來。
禮堂的後臺像壹個巨大的倉房,粗大的木梁架住三角的房頂,壹些燈綴在沒有油漆的木梁上,壹盞壹盞搖晃。他慌亂而又急切地扒除她身上的衣物,曼娜的身後是壹堆廢棄了的運動器械,還有壹些裝進了麻袋的海綿,麻袋的袋口捆紮不緊,壹些零碎的海綿從袋口丟落出來。林濤忙亂地將手在她的身上摸索,同樣她也把手伸到他的襯衫裏去,撫摸著他的胸膛溜滑而又光潤,滾動在皮膚上,有壹種沁人心脾的細膩。林濤粗魯地將她重重地摔下去,松軟的麻袋像是迎了上去似的,重重地拍在她的身下。她接觸到溫熱的粗糙的麻袋,忽然的軟弱了。她翻過身來,伸開胳膊,躺在上面,眼睛看著上面三角形的屋頂,那壹根粗大的木梁正對著她的身體,像要壓下來似的。黑黝黝的屋頂像是深遠廣闊的庇護,心裏空明而豁朗。
這時候,在她的眼前,立著壹具光裸著的男性軀體,鋼筋鐵骨般的結實峭拔的胸膛。大腿是那樣的突出挺拔,肌肉迅速地收縮到背面,隱藏了起來。她將頭朝後仰著,擡著眼睛望著那腿,腿上有壹些粗壯而疏落的汗毛,漆黑的從雪白的皮膚裏生出。還有壹根臌脹了的堅挺如鐵的陽具,粗碩的龜頭搖晃著,像張牙舞爪的野獸躍躍欲拭。林濤像大鵬展翅壹般俯沖下來,陽具就像披堅執銳的壹柄利器,隨著他狠狠下壓的動作,如同轟轟戰車所向披靡,陽具在她雪白的大腿頂端活動。龜頭挑刺起她的兩瓣肉唇,壹下就擠壓了進去。曼娜有些不適,她誇張地怪叫起來,讓他措手不及,他就停了那麽壹下,然後,又狠狠地戳了進去。他把壹腔滾燙的光與熱傳達給了她,她什麽也感覺不到,只覺得身上壓上了壹個燒紅了的燎烤,燎烤得按捺不住。可壹旦等他沒有壓著,燎烤消失,身上又壹陣空虛,說不盡的期待,期待他重新負上身來。壹旦上來了,則連心肺都燃燒了起來,幾乎想翻倒到地上打個滾,撲滅周身的火焰。
他的手卻像鉗子般挾住她的身子不允她滾落,陽具卻深深地抵住在她的陰道裏面,他兇狠的撞擊令她的恥骨生疼。他像是被壹個巨大而又無形的意誌支配著,操縱著,壹遍壹遍抽送著,將那濕淋淋的陽具壓落,拋起,壹遍又壹遍,無盡的重復,壹遍比壹遍激越,讓她來不及喘息。久違了的快感從靈魂深處密密麻麻地升騰而起,那種舒心悅肺的感覺如平靜湖面的壹圈圈漣漪,壹波壹波蕩漾開來。她的陰道裏甜蜜的汁液充沛滋滑,那陣飽脹欲裂般的不適消失了。漸漸地她忽然輕松起來,不再氣喘,呼吸均勻了,迎合著動作的節拍。軀體自己在動作,兩具軀體的動作是那樣的契合。他每次起升騰起伏都那樣輕松自如而又穩當,不會有半點閃失,似乎這才是他應有的所在,而躺在下面的她挺腰展胯焦灼的等待。當他狠狠地侵入時,她才覺心安,沈重的負荷卻使她有壹種壓迫的快感。他們所有的動作都像是連接在了壹起,如膠如膝,難舍難分,息息相通,絲絲入扣。他在她身上滾翻上下,她的胸脯給了他親密的摩擦,緩解著他皮膚與心靈的饑渴。他壹整個體重的滾揉翻騰,對她則猶如愛撫。她分明是被他弄得疲累了,壓得幾乎挺不起腰,高舉的雙腿在打顫,可那使人發瘋的動作卻壹次也沒有中斷。
夜已經深了,外面有晚歸的同學勿勿的腳步聲,還有人用力的開窗,又用力的關窗。這壹切,他們都聽不見了,情欲籠罩了整個世界,壹個激越的不可自制的世界。林濤在壹陣瘋狂的縱送下突然僵住了,那陽具在她的陰道裏跳動著、臌脹著、瘋長著,曼娜似乎知道怎麽壹回事,她使出渾身力氣推開他的身體。陽具脫離了她的身體,就在她的大腿內側,林濤壹泄如註,那股濃濃的精液迅速濡濕了她的大腿。她的手摸索在他的腋下,肋骨是清晰可見,整整齊齊的兩排,皮膚似乎已經消失,那肋骨是如鋼鐵壹般堅硬,擋住了汗水。汗水是壹梯壹梯往下流淌或被滯住,汗水在他身上形成明明暗暗的影子。
而她卻絲絨壹般的光亮細膩,汗在她身上是那樣壹並的直瀉而下。兩個水淋淋的人兒,直到此時才分出了註意力,看見了對方。在這之前,他們從沒有看見過對方,只看見、欣賞、並且憐惜自己。如今他們忽然在喘息的機會裏,看到了對方。兩人幾乎是赤裸裸的映進了對方的眼瞼,又好似從對方身體濕漉漉的反照裏看出了自己赤裸裸的映象。他們有些含羞,不覺回避了目光。壹直到他把灼人的熱情揮灑幹凈,他們的身體才得以分開,曼娜站起時,麻袋便留下壹攤汗跡,正是壹個屁股的形狀。她突然就想起了漫天的燦爛的野山花,紅艷艷的壹望無際,散發出大地與陽光的香,那些粉紅的花朵而今雕謝得無影無蹤,變成了殘敗而又暗談的花瓣。這時霧氣白了黑夜,已是三星沈西的時候,兩人才像幽靈似的先後出現在禮堂的外面,蓬著頭發,亂著衣襟,眼睛在黑暗裏灼灼的閃亮。經過了廣闊的操場,兩人這才挽著手,像放假回家的小學生壹樣,只是純潔地挽著手壹悠壹悠地回去了。僅僅是兩只手的接觸也使他們覺得了親密。壹直走到離他們住的宿舍壹百米的地方,他們才松了手,忽又覺著自卑的壓抑。房間裏傳出的咳嗽聲和睡夢中的咕嚕聲,就好像從另壹個世界上傳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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